麻三变

【护法个人向】青光

*懒癌发作间歇的产物,大概讲的是十几年后的护法和村东口熊孩子的故事

*写这篇文的时候一直眼馋“漠漠郁金香在臂,亭亭古玉佩当腰”“气寒西北何人剑,声满东南几处萧”两句,可惜没用进去。护法用的是笛,私以为剑影笛声、游戏江湖的风度十分带感啊!

*以及,查敏感词查得我要疯。谁能想到qqwd会是敏感词呢。   

正文如下:

时值午后,暑热逼人,这座立在山脚下的小山寨被毒辣的日头晒了个蔫头巴脑,连瓦房的墙壁也被热气熏得滚烫。寨民们忙完各自活计,好不容易得空,现下都紧闭了大门去会周公;大黄狗也舍下了看家护院的重任,眯着眼睛一下下懒怠地摇着尾巴。

唯一未被酷暑影响的是正在追逐嬉戏的一帮孩童,君不见对顽童来说打闹可是世间头等大事,丝毫马虎不得。因此即使头顶烈日、手中的兵器也不过是木头削成的短剑,一帮垂髫稚子仍短兵相接,怪招迭出,打得不亦乐乎。

青衣客自远处的小路上缓步而来。他头戴斗笠,遮着面容,手中牵着一匹骏马。他衣着与常人无异,整个人的气质如同一柄入了鞘的宝剑,虽内敛不露锋芒,却隐隐有一股凌然傲气,叫人不能小觑。

“打扰了,这附近可有水源?”他停步在几个孩童面前,扯住缰绳。“溽暑难耐,这畜牲久未饮水,是赶不得路了。”被牵着的马仿佛也知道这段话是在说自己,急忙喷着响鼻附和,以示自己处境艰辛。

那六七个孩子都止住手头动作,怀疑地瞪着这不速之客。为首的一个男孩,长得最为壮实,显然是这群孩子的头头,眼神中摆明了不信任。要做孩子王,是每场架都要参与、每个手下都要打到服气的,因此这孩子常年累月四处征战,脸晒得如一块黑炭,脾气也像爆炭般一点就着。他战意熊熊,想要拿出折服手下的功力震慑住陌生旅人,不过一开口却是兜了自家老底:

“你是什么人,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寨子里好久没来过外人了。”

青衣人起了玩心,隐在斗笠之下的眉目上挑,所幸孩童们看不真切。他打量下孩子们手中握着的木剑,促狭道:“小兄弟,咳咳,应该是少侠。少侠不但拳脚功夫了得,心思也如此缜密,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,真教在下佩服。”

他嘴上功夫向来了得,年少时尚能面不改色、唬得凶残多疑的魔教教主头戴“避雷针”直挨劈,何况如今渡尽劫波,对手又只是区区一个孩童。他说得兴起,伸手去胸前取折扇,却不防摸了个空。跳跳暗恨此行居然忘了带如此重要的招摇工具,面色却丝毫未改,双手云淡风轻地改了道,伸至胸前拱了拱拳:“在下不过是过路闲人,并无歹意,但这匹马气力不足,附近又寻不得歇脚处,不得已间冒犯了贵寨,还望少侠一行见谅啊。”

领头孩子熊得表里如一、有始有终,经常被自家爹娘提着笤帚到处追打,哪里享受过来自成人的这种礼遇。跳跳左“少侠”右“少侠”把他捧得飘飘欲仙,当下就忘记了这陌生人形迹可疑,厚着脸皮戴上了“少年英雄”的高帽:“哪里哪里,不过是跟着教头扎过两天马步,嘿嘿。你要是找地方喂马,那边就有一条小溪,不过一定不要乱闯到寨子里面去,我们这儿可不欢迎外人。”

江湖中人,即使并非出身名门大派,自幼学些武功防身也实属稀疏平常。跳跳笑道:“多谢指路。”索性不惹他们多心,松了缰绳任马自行去饮水。他的坐骑跟随他多年,颇通灵性,当下一尥蹶子欢快蹦远。

其他小孩看没自己的什么事,早就乒乒乓乓继续打了起来。其中一个玩得有些得意忘形,忘了老大定下的规矩,即兴编了台词自导自演:“看我长虹剑,啊呀呀,小贼,给爷爷纳命来!”木剑冒领了七剑之首的名号,自惭形秽,挥起来不似长虹贯日,反倒像道士作法。

他老大刚被夸完“拳脚功夫了得”,信心暴涨,凶神恶煞嚷道:“呸,不是说了只有我才能当虹猫吗?”急忙转身去主持大局,把手下们一个一个点到:“你是雨花剑,你是奔雷剑……丫丫,只有你是女的,你来当蓝兔。还有你——“指的是刚才还洋洋自得的假虹猫:”叫你嘴贱,你现在只能当黑心虎了。”

被迫入了魔教的的小孩耷拉下头,却不敢违背老大的命令,只能不服气地自我安慰道:“黑心虎怎么啦,黑心虎可厉害了,要七剑合璧才能打得过……“

这是个偏远的小村落,借着地方隐蔽躲过了十几年前中原武林的风雨飘摇。这里没人见识过江湖刀剑无眼、生死恩仇。魔教除不除对他们影响不大,七剑也不过是说书老头翻来覆去念叨的又一段传奇。江湖无情,从来不缺故事。剑指西风的少年侠客、一曲红绡的琵琶歌女、意气风发时遍下的英雄帖、两鬓星星时听的冷雨、饮过的酒、行过的路、流过的血、揾过的泪……悲欢离合多少事,都不过赋予笑谈中。以往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如今成了随口一提的普通名字,天真孩童不解背后埋着的是多少英雄枯骨,有心人听了只觉残酷得荒唐。

大家各就各位,一个瘦小的孩子却突然反驳道:“我才不要当青光,二虎,不如我跟你换。”

二虎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魔教教主,他虽然名字与黑心虎有缘,听了这话却果断弃暗投明:“好,青光就青光。”

“为什么不想当青光?”孩子们闻声转头,原来是问路那人还没走。高个男人抱着臂,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的动作。

身量最小的孩子警惕地看着陌生男人,没有答话。一旁的二虎看老大被陌生人三言两语说成了少年英雄,自己也心痒痒地想被夸上一夸,仗着嘴快嚷道:“ 大家都不喜欢当青光剑主的,七剑里只有他当了十年魔教走狗,做过好多坏事。虽然他后来也参加了合璧,可还是算不上什么好人。“他口齿伶俐,噼里啪啦一长串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;看来这二虎虽不愿当魔教教主,却很有做魔教护法的天分。

孩童的善恶是非从来分得这样简单,比这严重得多的中伤跳跳都经历过,二虎一番高见只是让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他的马饮完水,这时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主人身边,用脸轻轻蹭着跳跳的手掌。跳跳再不多言,牵马欲走,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:“大侠,你难道是个剑客吗?”

是那个与二虎换了身份的瘦弱孩子在说话。跳跳多年四海为家,为了少些麻烦,从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,唯独身后负着的青光剑却从未遮掩过。那孩子眼尖,早就瞥见他背着的长剑,见他要走了才忍不住发问。

孩童们虽日日扮演七剑,却从未亲眼见过一位真正的剑客,听了这话都按捺不住好奇,呼啦啦地围了过来。跳跳失笑,压了压斗笠道:“是啊,我是个剑客。”其实这纯属多此一举,离七剑合璧已过去了十几年,江湖中能认出他面目的人都不多见,只是他习惯使然,不能不小心谨慎。

二虎激动得“嗷”了一声,扯着嗓子道:“大侠,大侠,那你快讲一讲你的事迹吧。我们寨里的说书老头年纪大了,脑袋也不灵光,说话颠三倒四,故事里的人名他都能记混——”他语气愤愤,显然与记性差的说书人积怨已深,大有不能亲自上阵以身代劳之憾,想必等他再长些年岁,定有本事抢了说书老头的饭碗。

孩子王虽比二虎稳重些,此时也是兴奋得黑脸发红。青衣剑客方才慧眼识英雄,说自己“功夫了得”“心思缜密”,他已自封跳跳是自己人生中的头等知己。既然是知己,就不会拂了知己的好意。他目光灼灼,相信跳跳绝对会卖给自己一个面子:“大侠,你就稍微待一待吧。如果你讲完了,这帮小崽子还是闹腾不停,我一定助你脱身。”

跳跳被他惺惺相惜的眼神瞅得心里发怵,却也不会与一帮顽童置气,索性遂了他们的意,找了块阴翳席地坐下,顺势开讲:“我是江湖一闲人,生平不过尔尔。你们既然要问,我少不得找几件要紧事说一说。”

他架势端的十足,众顽童都被唬住,眼巴巴等他后文。跳跳心底却无端惆怅起来,再次遗憾自己那柄趁手的楠木折扇此时不在身边。

孩子们不过当他是个新奇的说书人。他大可以删去生命中那些灰暗破败的地方,讲他们爱听的鲜衣怒马、爱恨情仇。话落到齿间却又被他咽下去,从喉头一路辣到胃中,仿佛在塞北饮过的烧刀子烈酒。

那不是他真正的故事。他是名门遗孤,也是魔教护法;他的手执过青光剑,也沾过肮脏血腥;他是西湖画舫里把酒临风的清贵公子,也是匍匐在魔头脚下献言的伥鬼;缺少了任何一块,都不是完整的自己。

但无论正邪,他走的一直是自己的道。樵柯烂尽,历尽千帆,赤子之心未改。

他要如何总结自己的一生?

跳跳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,道:“我像你们一般大的时候,父母宗亲、教我习武的师傅都被仇家杀死,满门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。后来,我唯一心动的姑娘也死在同一个人手里。”

现在他已能风轻云淡地揭开陈年伤疤,只是心中隐痛无药可医。他阖上眼,仿佛又看到青龙门烧着的漫山遍野的大火,父亲被一刀砍下、眼神中犹带着惊愕的头颅,还有那个灵动的月曦族女子临死前的飞天一舞。

伤心桥下春波绿,犹记惊鸿照影来。

众顽童只在话本里见过生离死别,哪里料得到现实中真有如此血海深仇,都被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“我的身世其实与你们说的青光剑主挺像。之后我到仇家身边做了卧底,想要伺机而动,报仇雪恨。其实当时还是想得太过简单,要想混迹魔窟,自己哪能一身干净。我做过违心之事,杀过无辜的人,总之是彻底弄臭了自己的名声。所幸最后一切都是值得。”

讲到这里他还能轻笑出声,十年风刀霜剑就此被他闲闲翻篇。他没有提伴君如伴虎如何让人胆寒,仅因为说错一句话触怒了黑心虎就被拉到水牢里处死的人比比皆是。他没有提魔教里受伤中毒、遭人暗算都是家常便饭,很多次他全凭满腔仇恨才从鬼门关爬了回来。他也没有提夜半挥之不去的梦魇,亲人的死状不断在自己眼前回放,一遍遍折磨自己宛如凌迟。

被噩梦惊醒后他嘴里下意识呼的都是“教主圣明”。他太怕自己苦心积虑毁于细枝末节,很多个深夜里他不敢再入睡,唯恐自己嘴中说出不该说的话,于是在房中枯坐直至天明。

教主英明,教主圣明,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,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……他日日跪着自己的仇人,练就一副说起鬼话来眼睛都不眨的本领。黑心虎却从没完全信任过年轻的护法,只把他当手头一条稍微得力些的狗。

二虎回了神,急不可耐道:“那我懂了,你后来一定是捡到了什么武功秘籍,练成绝世神功,然后打死了那狗贼。是不是,大侠?”

跳跳摸了摸下巴笑道:”嗯——并没有什么武功秘籍。我潜伏了很久,最后孤注一掷去刺杀他,但仍是失败了。“

剧情走向和话本里不太一样,二虎有些失望,嘀咕道:“啊,这算是什么故事。”

孩子们听多了七剑的传奇,向往的是长虹无畏无惧武功超群、 奔雷一身正气只为苍生,却不懂有人能快意恩仇,有人只能忍辱负重。为了打消黑心虎的疑虑,他曾亲手屠戮过名门正派:负隅顽抗的弟子赤红着眼,骂他是魔教猪狗。他面色不改,招招致命。不是二堂,也会是魔教其他堂下手;猪老四的手段更加阴狠毒辣,索性由自己给他们一个痛快的解脱。

他一心屠龙,缠斗过久,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成了恶龙。心中道义同时为正邪两道所不容,他一人一剑,一腔孤勇。饮冰十年,难凉热血。

“之后我遇到了一生的挚友。”说起这时他眼里闪着神采:“我们历尽艰辛,九死一生,最后终于合力杀死了那个魔头,了却了武林一件大事。此后我游历四方,算是补了许多年少时没长过的见识。”

“完了?”孩子们意犹未尽,总觉得故事该有下文。

“是啊,这就是全部。”没有少年得意名动四方,没有冲冠一怒只为红颜。前半生一身血迹,后半生隐于归墟,这样的故事若印成了话本,是一本都卖不出去的。

良久,是那个瘦弱的孩子打破了沉默:“可你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……真正的大侠会为了保护别人,牺牲自己的生命,你怎么还要帮着仇人做错事呢?“

“倘若重活,我仍是会做同样的事。“

该出的剑不会收,该杀的人不会留。置之死地方能后生,他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回头。

孩子王听了这话,知己的伟岸形象在心中瞬间崩塌,不由有些气急败坏:“好哇,原来你也不算是好人,我长大后一定要跟你算账。你住什么地方,有没有胆量告诉我?”

他翻身上马,一拉缰绳:“虽然我云游四海,行踪不定,不过有一个地方是每年都要回去的。”尾音染上笑意:“天悬白练,你且记好了。我定温酒抚琴,恭候阁下大驾。”

那孩子没想到他交代的这么干脆,一时怔住了。只见他座下骏马前蹄离地,一声长嘶,踏着滚滚烟尘归去。他的背挺得紧直,衣袂翻飞,虽身负长剑,姿态却仍似高楼吹笛、光风霁月的清隽公子。一别二十年,风雨不改。

他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,双腿一夹坐骑,清朗笑声落进身后的劲风里:“老伙计,咱们回家。”

天悬白练是他的家。他自幼失怙,半生流离,如今终于有所归处。

江山代有才人出,江湖会不断有着新的故事。会有新一任的武林第一美人被选出,新一任侠士扬名四方、成为盖世英雄。客栈会悄无声息换了新一任老板娘,夕阳的咽喉会吞没新一任南飞的断鸿。压在少年郎肩头的血恨家仇不过是枯黄书页里薄薄一张,转眼就被风轻云淡地揭过。

不被世人理解又如何?他的剑锋所向就是心之所至。执念太重又如何?有人惦记,有人放下,万事且由它去。

青光是于腐朽中新生的一点微芒,是辗转的孤影,是咏了半阙的残章;是江天上的潇潇暮雨,是野地里无名坟冢;是荡悠悠的剑穗子,是舒了又卷的云,是碧血丹心如故。

走出半生,一点青光依旧。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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